La Sirenetta 小美人鱼
6
王子生日的那天晚上，人们按照惯例点燃了无数烟火。那些花了几年准备齐全的粉末之前一直被几层油纸包得厚实，每天都有人提心吊胆地检查避免受潮。终于到了那一天晚上，在乐队奏过王室的乐曲后，卫兵们点燃引信，绚丽的烟花在空中绽放，仿佛深蓝绒布上最精美的花朵刺绣。随后无数零星的火焰又如宝石粉末一般坠入深海，消失在丝绸一样起伏的波浪里。人们欢呼，大笑着吹响口哨。欢乐的大船如同平静海面上一团喧闹的火苗。
安东尼奥自然换上了最精美的礼服。布料上用金线、宝石和珍珠组成的图案让他看上去就像节日时被精心装扮的神像。所有人都在甲班上高声为王子祝贺，就连水手们也被迫换上了棉麻衬衣。当这群汉子发现平日一起打闹的年轻人竟然是这个国家的王子时，他们被晒得黝黑发红的脸庞瞬间失去了血色，变得像发霉的墙壁一样灰白。水手们勉强在王子的视线看过来时老实微笑，而当安东尼奥转身后便迫不及待般地拉过站在一边的罗维诺。因为没人帮忙整理外套，自己又不会戴领结，他就只穿了宫殿晚宴时的长裤和丝绸衬衣。水手们把罗维诺围在中间，这时才注意到他衣服名贵的布料。“他真的是王子！那你又是谁？”他们紧张地小声问，简直不知道用怎样的语气才好。
【他是王子】罗维诺点头。【我是他的…朋友。】罗维诺含糊地比划着，不愿意用仆人这个词。【所以以后你们要是再欺负我，我就让王子殿下找人把你们扔进海里去。】他得意洋洋地仰着头。于是水手们都对罗维诺敬畏起来，吃饭时离得远远的，甚至当安东尼奥嘱咐手下为水手们送来一筐酒和新鲜的水果时，他们也拘束地吃着苹果和葡萄不吭声。很快罗维诺觉得无聊烦闷起来，于是再三保证自己不过是仆人，也不会怂恿王子殿下把任何人扔进海里。众人沉默着表示不信任，最终在罗维诺急得几乎哭出来时爆发出笑声。于是底层甲班又充满了酒气，劣质蜡烛和脏衣服的味道。水手们握着酒瓶高声唱歌。罗维诺被拉着跳了几圈舞，却因为动作跟不上而摔倒好几次。最终他在吊床上小口咬番茄，红色的汁水落在雪白的丝绸上。但他只是用袖口抹了抹嘴，心中期盼着安东尼奥能脱下那套沉重的礼服，踩着梯子下来和他们一起玩乐。
但安东尼奥最终没有来。整条船上的人第二天都在宿醉中度过，女佣们和罗维诺除外。第三天阳光正好，按照计划他们将开始返航。睡得不错的安东尼奥精神百倍地走上甲板，看到几个水手正吆喝着把一团硕大的渔网拖出来。被海水浸泡成灰绿色的绳索纠缠在一起，身形最小的罗维诺钻到了网里面，他本意是帮忙整理打结的地方，可笨手笨脚的样子倒像是被困在了渔网里面。
“哟！看来大早上你们就捞到了一个男孩子！”安东尼奥跑过去，大笑着把罗维诺连着渔网抱起来。在网中的罗维诺奋力挣扎着，如同一条被拖上岸的鱼。最后他终于把手从网格间伸了出来，开始狠狠拧安东尼奥的胳膊。“唉哟！疼！”他哀嚎着放下罗维诺，转身问不敢吭声的水手们。“这是要做什么？”
最后还是年纪最大的水手先回话。他的鬓角有几块斑白，常年出海的眼睛被海风吹得红肿。这个人之前见过安东尼奥。之前安东尼奥偷偷混上船时，他都正好在船上做工。他看出这个年轻人是个没吃过苦头的，却没想到竟然是国家的王子。“我们在准备捕鱼，殿下。”他说。“这片海域在这个时候有不少金枪鱼。运气好的话，晚饭就能吃到了。”
安东尼奥顺着罗维诺的目光向海面看去，果然深蓝色的海浪远处有几块模糊的阴影。【鱼群。】罗维诺比划着说道。
老水手笑了起来。“不不，我的孩子，那应该是云投下来的影子。”
【鱼群就是海里的云。】罗维诺继续比划。老水手微微愣住，继而高声大笑。“哈哈，这里还有一位诗人呐！”他笑着把罗维诺搂在怀里，却在看到一边的王子时忽然站直，有点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。
安东尼奥一直在旁边听着，然后颇为诚恳地请求水手们像平时一样对待他。最终在场的几个人放下戒备，邀请安东尼奥一起来整理渔网。“这孩子手脚太笨！”老水手揉揉罗维诺的脑袋，力度大得柔软的棕色头发都杂乱起来。“怎么，你不是在渔村长大的？没帮忙捕过鱼？”
罗维诺看似无所谓地耸肩，嘴角却诚实地抿了起来。【我没出过海。】
【他们说我是个哑巴，落水了也没人来救我，所以从不允许我在海上…我连沙滩都没去过。】
刚才还嬉笑的几个水手都安静了下来。“噢我的孩子…愿上帝保佑你。”老水手低声叹气，拍了拍罗维诺的肩膀。而安东尼奥皱着眉：“一次也没去过？没有游泳？没有玩水？”
罗维诺摇摇头，开始闷闷不乐地拉扯起渔网。他白皙的指尖已经被粗麻绳磨得发红，于是安东尼奥在罗维诺的手即将起水泡前把他拉了起来。“维克多！”他叫起年纪最大的水手。“我们一共有几条小船？”
“四条。”维克多放下手里的渔网说。之后他抬头看着年轻的王子的眼神，忽然咧起嘴角，眼中闪过老水手才有的狡猾神气。“不过渔网的情况糟透啦，得花一天才能打理好。可惜那些急急躁躁的小伙子们已经收拾好一条船出来了。再过几个钟头水就会变暖和咯，那时候游泳正好。”
“多谢你，维克多！”安东尼奥也咧嘴笑了起来。他握住罗维诺的肩膀说：“去厨房里拿些吃的，什么都行！我去收拾些东西，吃过午饭我们就出发！”
罗维诺疑惑地看着安东尼奥兴奋的样子。那人在说完后便快步跑远，于是罗维诺回头望着水手们，微微歪头的样子逗得一旁的维克多也微笑起来。“噢你这个笨孩子！”他用粗糙的手揉了揉罗维诺的脸，在他如同面团一样又白又软的脸颊上留下两团红晕。“多拿点淡水，海水又苦又咸的你可受不了！”
罗维诺睁大眼睛，嘴角慢慢露出符合他年纪般惊喜又期待的笑容。【我可以去游泳吗！？】他飞快地比划着，手臂因为兴奋而发抖。于是老人笑得更开心了。
“哈哈！没错，就是这样！高兴点！这可是你人生第一次出海玩呐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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